【2】
青云山麓脚下,离大城“河阳”还有五十里地的西北方,有个村镇,名“草庙村”。相传原本草庙村中只住着四十几户人家,男女老幼总共不过二百多口人,民风淳朴,也因处在青云山这仙家圣地而受到青云门诸多照顾。
不幸的是,数百年前的某一夜,浩劫忽至,全村上下二百余口皆在一夜之间横死,死状凄惨可怖,宛如人间地狱!只有两名少年和一个中年农夫幸免,农夫因受到惊吓得了疯癫症,被接入青云门悉心照顾,遂两个少年也拜师青云门下习武修真。
怎奈造化弄人,此后数十载,身世相同的两名少年,境遇却迥然不同,一个成了青云门根骨惊奇的年轻一辈翘楚,少年英雄,一柄斩龙剑横扫千军,斩妖除魔;而另一个却被逐出青云门,投身魔道,成了之后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嗜血杀神,魔教大派鬼王宗的副帮主“鬼厉”,两个少年玩伴,历经生死的兄弟,终于殊途道远,正邪不两立。此后数百年,涉事之人皆匿迹江湖,其中原委也皆属传闻,无据可考。
如今的草庙村,乃青云山下人气俱荣的村镇,虽比不上大城河阳的繁荣之景,却也是酒肆、商铺、集市、客栈等应有尽有,人口也近万人,迎来送往天下间来此拜仙求道之人和行走中原各地及边塞苗疆等地的商队,哪里还有传闻中的萧条之象。
东方珏三人被一名年轻的青云弟子安置在草庙村的“仙来客栈”住下,待送走了那引路的青云弟子,东方珏回来,才看住正在同白衣女子喝茶的年轻女子。
白衣女子见东方珏回来,起身让出自己的位置,还取了新的茶盏给东方珏添了茶,恭敬地道:“门主……大哥,请坐!”
那年轻女子闻言也看向正取下头上黑色斗笠的“大哥”,没想到竟是一个长相清俊的年轻男子,原本听声音还以为会是个中年人,想不到看那面容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又见那白衣女子早不是之前的随意姿态,想必两人也不是什么“兄妹”,联想到之前女子脱口而出的“门主?”,只怕他们真正的关系是主仆。
想到这些,女孩不以为意,自己喝了几盏茶,便将背篓里的花狸猫抱出来放在桌上,又推给它一盏茶,花狸猫便沿着茶盏的边缘伸着舌头舔着茶喝……
东方珏始终没有说话,看着女孩做完这些,才端起自己的茶盏饮了几口,却是对身后的白衣女子道:“小九,跟店家要点吃食吧,赶了这么多天路,都累了,今天都早点休息……”
“是。”说完,小九领命退出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东方珏和女孩,东方珏却仍是兀自喝茶。女孩终是忍不住说:“喂……”
“你可以继续叫我阿哥”东方珏淡淡道。
“谁要叫你阿哥?”女孩不满道。
“方才在山上,若不是你叫了我一声‘阿哥’,我又怎会出手替你解围?”男子仍是淡淡的口气。
女孩一时语塞,毕竟刚才确实是人家帮了自己,不然别说完成她此行的任务,可能还要被那些青云门弟子为难,虽然她不是真的害怕那些青云弟子,但总归会比较麻烦吧。所以,她是应该跟这个男人道谢的。
“那……谢啦!”女孩小声说。
“是小九要帮你的,至于她擅自行动,我也不会从轻发落,所以你不必谢我,一会儿亲口谢她吧!”东方珏又给自己添了茶,慢慢饮着。
“喂,你什么意思啊?”
“我不叫喂,你如果不想叫我阿哥,也可以叫我东方珏。你叫什么?”东方珏这才把眼光落在年轻女子身上。
“我……我叫芊芊”女孩的脸色微红,急道:“你……你要对那位姐姐怎样?”
东方珏微微一笑,呷了口茶,淡淡道:“姑娘已经自顾不暇,此事便不劳芊芊姑娘费心。”
“你……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没有我的帮助,你根本进不了青云山。”
芊芊闻此言,已经悄悄将桌上的花狸猫抱在怀里,神色也不若初时的天真少女模样,正色道:“你要怎样?”
东方珏盯着芊芊的俊俏脸庞一阵,才缓缓道:“青云门实力不容小觑,我们的目的应该相同,结伴而行对彼此都好,你需要我们帮你进山,但进山之后我们需要你引路……”
“你说什么……什么目的?我没什么目的……只是好奇……”芊芊将花狸猫抱得更紧,说话也有些结巴,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她竟然缓缓后退了好几步。
东方珏眼睛始终盯着芊芊,终是绽开一个笑容,用口型对着面前已经惊得睁大双眼的美丽女孩说出两个字,让对面原本就惊慌失措的芊芊,更是震惊当场,无法动弹。
而这时候,门口有了响动,“吱嘎”一声,门被打开,“小九”带着小二托着吃食进来,低眉顺眼地对东方珏道:“大哥,饭菜已经备好了……”
“嗯,一起吃饭吧!”话音刚落,芊芊便觉得一股力量引着她的身体走向桌旁的椅子,然后坐下,她完全无法抗拒这种支配她身体的力量,只得如牵线木偶一般,由着这股力量的带领,拿起碗筷,夹菜,张口,咀嚼,吞咽……
小九用一只空碟子加了一些饭菜,放在桌子下,花狸猫便乖巧地过去吃饭……
身体被控制着,芊芊的脑子却在疯狂地转动,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们也会知道“那个”?难道他们也和自己一样,是穿过秘境之门来到此境的?
【3】
第二日一早,三人各自洗漱完毕,店家小二便来通报说有个青云弟子一早便在客栈的大堂等待三人多时。东方珏拿了些碎银客气地谢过小二,便带着芊芊和小九来到大堂见那青云弟子。
因为时间尚早,大堂里吃早饭的人并不多,其间一桌落座的一身灰色道袍的年轻人分外显眼,那年轻的青云弟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眸光清澈,俊朗非常,身上的道袍稍显陈旧,与昨日在山上看到的青云弟子又不尽相同,但下摆处的青山祥云暗纹以及头顶的束发玉冠,明确显示他是青云门下弟子的身份。
东方珏上前,行礼道:“小道长久等了,东方珏这厢有礼!”
那青云弟子起身还礼,道:“东方兄不必多礼,在下叶思渊,师承归云子门下。”
“原来是归云道长的得意弟子,失敬失敬。”东方珏再度施礼。
“东方兄不必客气,”叶思渊看向东方珏身后二女,又道:“三位可是要一同上山?”
东方珏道:“这是在下的两个妹妹,青罗和芊芊,确实是要一起上山,不知可有为难叶师兄?”
“无妨,只是青云乃清修之地,向来对女宾入山的要求稍显繁复,不过,家师久居后山,规矩便少了许多。只是近日恰逢青云山祭天盛典,还请几位不要擅自靠近前山……”叶思渊话说得恭敬,但提点几人不可去青云前山的意思很明确。
“自是不会。”东方珏笑的恭顺。
“三位请随我来。”叶思渊便不再赘言,做了一个引路的手势。
“请……”三人便跟着他出了门。
走出客栈,到了街上,只见叶思渊手中一横,便多出一只长剑,长剑被他向着空中一抛,立即变大数倍,悬停在半空,叶思渊率先跳上宝剑,三人也依次跳上去,见几人已经稳稳立在宝剑上,叶思渊催动法术,宝剑便载着几人升起,向着青云后山飞驰而去。
青云山果然占地广袤,即使是叶思渊御剑载着几人同行,也行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到达归云子所在的青云后山。
宝剑降下,几人跳下之时,宝剑便身形变小变淡,最后消失不见,芊芊觉得新奇,便问:“这样行路确实快了不少,那个叶什么的,你这宝贝可有名字?”
东方珏闻言面上一寒,蹙眉看一眼身后的芊芊,风青罗也上前拉了她一下,暗暗摇头。
叶思渊却不以为意,只觉这小姑娘模样长得甜美俊俏,又个性天真,快言快语,不似旁人圆滑世故,闪烁其词,心中反而升起诸多好感,语气平和地道:“在下叶思渊,虚长了芊芊姑娘几岁,姑娘不弃,可以叫我叶大哥。刚才我用的御剑之术,只是本门的基础入门法术,并不算什么稀罕的术法。青云弟子入门的最初几年,都要从驱物和御剑开始修习……”
“噢……”芊芊见到东方珏和风青罗先前的紧张之色,暗自告诫自己不能再如此多言,若真是因为自己坏了“大事”,那东方珏肯定不会饶过她。
叶思渊引着几人穿过一段茂密树林,远远就见远处的一块空地之上焦黑如墨,不似周围草木繁茂,而焦黑之中又隐约可见暗淡光晕萦绕,一团不明的雾气悬浮于黑色焦土上空,东方珏几人见状,不禁停下脚步观望。
叶思渊见几人停步,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很快了然,解惑道:“那是剑冢,家师一生铸剑无数,也常有失误,但凡废弃者便丢弃于此,以结界封印,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这处葬剑之所。”
果不其然,几人走近了便见路旁立着的一块黑色石碑,赫然篆刻着“剑冢”二字,字迹遒劲有力,荡气回肠。
不待几人发问,叶思渊便道:“此乃家师所书。”
再行一段路,山路陡然拔起,有石阶蜿蜒而上,几人拾级上山,才到半山腰处,见几间朴素屋舍,殿前香火萦绕,供着三圣,入了后院便宽敞许多,地上有巨幅的阴阳太极图,拐入偏院,三人顿觉空气的温度骤然升高许多。
叶思渊让三人在门外稍候,便独自入了院门,想必此处便是归云子炼制神兵之地。
一刻钟工夫,叶思渊出来,对东方珏一施礼,道:“家师想先看一看东方兄想要修复的古剑。”
见东方珏面露难色,叶思渊一笑,道:“若东方兄觉得为难,思渊这便送几位下山……”
“道长多虑了,古剑在此。”语罢,东方珏便将身后背着的黑色布包双手捧到叶思渊面前。
叶思渊也是双手接过,再次退回院内。
三人又等了一刻钟工夫,叶思渊走出来,带着东方珏黑布包裹的古剑,道:“家师请问东方兄,此剑可是名作‘沧崚’?”
见东方珏迟疑了一下,终是点头,叶思渊又道:“东方兄若是此剑的主人,便应知晓,此剑已是无魂之剑。神剑所以谓之神剑,势必剑开灵识,生而有魂,无魂之剑,是为死剑,与凡铁无异。即便修复其外观,也再无可能发挥其从前威力,东方兄还要修复吗?”
东方珏闻言,沉吟半晌,望向白衣的风青罗,两人目光相接之时,便有了共识,东方珏转向叶思渊道:“此剑于我意义非常,还请归云道长帮忙修复此剑!”
叶思渊道:“既如此,东方兄应知家师帮人修复兵器总会提出一个要求……”
“请讲!”
“风舞九天,家师想借风舞九天一观。”
叶思渊“风舞九天”四个字出口,在场三人皆是一惊。
传说当年青罗门一代掌门青藤,倾城绝艳,法术高强,与神王凛初一战,寄出神兵宝扇,乃以自身之骨为扇骨,自身血肉为扇面,辅以毕方鸟的玄火炙烤,青女的万年玄冰加固,冰火两重法力反复淬炼而成,最终又将自身半身修为注入宝扇之上,方得神兵,取名,“风舞九天。”
后宝扇“风舞九天”传至青罗宫新一代掌门东方琬琰之手,也有传闻,东方琬琰身旁有个不离左右的美艳侍女,便是宝扇仙灵所化,人称扇灵仙子。
显然,归云子既然提出这个要求,已知东方珏和风青罗的真实身份,而芊芊却在听到凤舞九天时面上一凛,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一对男女。
她昨夜想了一整晚他们的身份,却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同为天脉的青罗门。早先听闻青罗门重现大荒,却未曾亲眼所见,没想到今日见到,竟偏偏就是青罗门如今的门主东方琬琰,而联想下来,面前这位白衣胜雪,冷艳绝伦的女子便是青罗门主的贴身侍卫风青罗。先前只闻东方琬琰叫她小九,芊芊并未深想,如今想来,若传闻属实,那风青罗便是传说神兵宝伞风舞九天的“扇灵仙子”。
东方琬琰冲叶思渊点点头,声音低沉道:“好,我答应。”
叶思渊目光扫过三人,微笑地做了个请的手势,道:“三位请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