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很小,小的只是一只小狐狸的时候,阿娘就筹谋着给我找个师傅。阿姊告诉我,师傅是很可怕的东西,就像一条大铁链,牢牢拴着我的脖子。当我偷懒或者偷吃的时候就会收紧,勒住我细小的脖子,不仅会弄乱我柔顺的毛发,一不小心,还可能弄断我的脖子,妈妈咪呀,师傅好可怕……
(一)
近来青丘来了好些宾客,自阿爹千岁大寿之后,许久都没有这般热闹了。虽然我知道这些远道而来的陌生宾客都是来为我庆祝三百岁生辰,只是,我与他们并无交情,他们的到来,与我的好心情也无太大干系。我真正关心的是,阿爹和阿娘送我什么礼物,阿姊和哥哥们又会送我什么礼物。
“小静儿!在这傻笑什么呢?”我正暗自开心时,突然被一紫衣男子提起。
“四哥,你来的正好,快点把我的生日礼物交出来,不然我就咬你,哼!”我一边说着,一边朝面前的年轻男子张牙舞爪,他却用另一只手将我的四肢牢牢固定,好笑地看着我滑稽地样子,调侃道:“我说小妹,大姐不到两百岁就幻化人形,二哥、三哥也是两百岁就化成人形,至于我嘛,咳咳,虽然不及他们,好歹赶在三百岁生辰前……可是小妹,你如今已经三百岁,却怎会还是这副毛茸茸的样子呢?啧啧……”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仰起头狠狠咬了这个讨厌的家伙一口,趁机跑远,爬上一棵大树,朝着他大喊:“不要你管!”
我的四哥紫誉,比起阿姊和二哥三哥,完全不像是我的亲哥哥,平日里就爱欺负我。臭四哥,就会嘲笑我,从我两百岁时,他就一直取笑我,不就是没有化成人形么,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稀罕,我就喜欢做一只小狐狸。坚决鄙视四哥,他自己还不是在三百岁前几日才变得这么一副遭人厌恶的模样的么,阿娘说了,我还小,不着急。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抱着毛茸茸的尾巴,舔了舔小爪子,再次确认,做一只小狐狸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我是小狐狸,有柔顺的毛毛,有肉肉的爪子,阿娘阿爹还会送我生日礼物,我惬意地在树上睡觉唱歌……我好开心……啊啊啊……我好快乐……啊啊啊……我好幸福……”我在树上四脚朝天地躺在,看着蓝蓝的天空中飘着白白胖胖的云朵,心情突然好了许多,想起和桃翁一起饮茶时,他常说的那句话“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
正想着,就真真听见了远处传来桃翁熟悉的笑声,我打个滚,窜到最高的树枝,只见阿爹和桃翁正朝着我们家的方向走去,想来桃翁也是来给我庆生的。真是好极了,桃翁总是有很多好听的故事,一会儿得空,我再去找他喝茶,上次的故事都还没有告诉我结局呢。
目送着阿爹和桃翁走远,我也打算回家去了,阿娘交代,今日需早些回家。突然,我感觉到一道目光,抬头望见阿爹的另一侧站着个陌生的人。仔细一看,那人双脚未及地,就那么飘着,此刻正朝着我这边看,我赶忙蹿下树,拔腿飞奔。我觉着四条腿的我定然比两条腿的四哥跑的快些,哈哈哈!
(二)
我小静儿的三百岁生辰大宴终于开始了,可怜我,明明是主角,却要蹲在厨房,这是赤裸裸地虐待,阿爹虐待未成年,哼!我狠狠地撕扯着盘中的鸡腿,心中满是不甘。有什么了不起啊,凭什么没有化成人形就不能坐在桌子上吃饭啊!我吃鸡腿,我吃吃吃,一根骨头都不放过,我……我不开心,我,我,我,诶,我又不是囚犯,有完全的自由,要我留在厨房我就偏要出去!趁着大家都忙着,我凭借着小巧玲珑的身材优势,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厨房。听厨房的小丫头们说,今天的宾客与往日不同,各路神仙都赏光来为我庆生,还说会送给我一个什么师傅什么的东西,事关我的生死,我还需亲自去探个虚实。
虽说我法力不高,也尚未化成人形,可是咱血统好啊,天生就是纯血种仙狐。在青丘烈山一族中,按照修为的深浅分为五种,分别是天狐、仙狐、魔狐、妖狐、灵狐;灵狐最弱,妖狐次之、魔狐再次,仙狐是为最强。至于天狐,更是传说中的存在,基本上是不可能见到的,因此仙狐则算是烈山狐族中最强的存在。所以呢,像这种翻墙爬屋顶的高难度动作自然也是难不倒我的了,此刻窝在大厅屋顶的我又忍不住要高歌一曲:“啊啊啊~我……唔唔唔……”
我猛然回头,竟是四哥,他右手生生捂着我的嘴,让我只得艰难地发出低声的抗议。
“我的傻小妹,你在这里大喊大叫,是想让阿爹把你抓住关进小黑屋么?”紫誉一边说着,一边松开手,对我作出一个“嘘”的手势。我才恍然,原来这个傻哥哥也有聪明的时候,不禁从眼中流露出对他的一丢丢赞赏。
“小妹,你看!”我顺着紫誉的目光看向大厅内,阿爹正起身向一个身着华袍的男子敬酒,慢着,此人不正是方才在树上瞧见的那个双脚不着地的家伙嘛。
“这是辰皇一族的少主隆觉,他父亲是咱们阿爹的旧友。”
“辰皇?我怎么没听过?”
“辰皇乃上古时代创世龙族血脉,历经岁月变迁,时至今日成为唯一留存的上古传承。辰皇功法神秘浩瀚,尤其擅长掌控时空法则,并借此在战斗中产生诸多玄妙变化。辰皇更是天地间唯一的上古元力的掌控者,光暗元力的转化衍变,形成各种极具爆发力和灵活性的功法战术,从而奠定皇族至尊的稳固地位。当年人族神族混战,阿爹与隆觉的父亲联手大获全胜,至此他二人被神族奉为我神族的‘战神双绝’。”
“哇,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哦。四哥,你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嘛,哈哈!”我提起前抓,郑重地在紫誉肩上拍了两拍,“他们辰皇一族都是飘来飘去的么?”
“这个嘛,等你拜师隆觉以后,自己问他好了……”紫誉说完,嗖的一下跳至地面,着陆平稳,理了理衣冠,笑意盈盈地走进大厅喝酒去了。
(三)
酒足饭饱思淫欲,正是逃跑最佳时。这次多亏了四哥提醒,什么拜师不拜师,我才不要,机智如我,可不想被大铁链拴起来,况且我的四只小蹄子还想在广阔的大地上狂奔呢!阿爹阿娘送我的礼物竟然是一只师傅,我的小心脏受到了伤害,再见了我深爱的青丘!
一连七日狐不停蹄地狂奔,远离了青丘,远离了神域,我的小蹄子都累了,见并未有人追来,才安心放慢脚步,四处打望,一片好山好水,这就是传说中的人间,和阿姊说的混沌不堪、危机四伏的人间完全不一样,我开始有点喜欢这里了。
四哥说,人间有许多神域没有的美味,比如糖葫芦啊,小糖人啊,糖果子啊……我的一颗糖果心瞬间激动了。人间还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山水风景一点不比神域差,更有奇珍异兽,各路豪杰,可谓天上地下包罗万象,自然其中的危险也是不可估摸,需十二分小心。所以在我还没有化成人形之前,便不能跟着哥哥们到人间做任务。谁料想到,如今,我即便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狐狸,还不是踏足在这梦寐以求的大地上了嘛,我小静儿要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的!哈哈哈!
人间的水与青丘不同,似乎更清澈,山泉竟如何这般宏大,比得上我青丘七支泉水汇集一处,再跌落山谷,最终合为碧波深潭,好感人的景致。我在水中看着自己的倒影,凌乱的毛发,竟是吓了自己一跳,环顾四周,好在没有被什么人看见,不然叫我堂堂高贵的仙狐颜面何存!
梳洗打扮妥,在树上小憩了片刻,顿觉精力恢复,草丛中翻飞的彩蝶着实漂亮,让我逮几只回去送给四哥当谢礼。暖暖地阳光晒得草丛暖暖的,我一会儿跳起来扑蝶,一会儿在草堆里打滚,好久没有这般惬意自在,我爱人间!
一路嬉闹,不知不觉来到了一处城中,人族的城,城门上写着“河阳”二字。曾经听桃翁讲过河阳城的故事。我知道,这里是一个安宁和平的地方,没有纷争没有杀戮,大家都和睦相处,桃翁说河阳城就像神域的青丘一般,等我化作人形后就带我来玩。嘿嘿,没想到我真的会来到河阳,还是以一只小狐狸的模样,将来就轮到我给桃翁讲河阳的故事咯,故事的名字就叫“仙狐小静儿独游人间之美丽的河阳城”!
(四)
我第一次来到人间,又初次到河阳城,虽然迷恋各处美景美食,可终究还是记着四哥说的话,时刻警惕,怀着十二分的小心,为狐极其低调。
城中有个算命的老头叫周一仙,当然他不是重点,倒是他的小孙女日日拿着一串红果甚是诱人。我知道,那就是四哥跟我提过的糖葫芦,外面甜滋滋,里面酸溜溜,总之酸酸甜甜就是我的爱,可惜……
作为一只高贵的仙狐,被一串糖葫芦馋得口水直流,传出去了一定会笑掉群众们的大牙。为了保住群众们的大牙,我也是费尽心思,是以我通常选择躲在树上偷偷地瞄几眼,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如此实用且强大的隐匿术是四哥亲授。自从来到人间,我越来越发觉四哥还是有些用处的。
俗话说站得高忘得远,我这一不小心就瞧见城门口聚集了不少人,好像很热闹的样子,舔舔爪子,甩甩尾巴,借助树枝的弹力纵身一跃,跳至城墙。原来墙上贴了张榜文,一个叫做“赤狱劫”的帮会在招收帮众,似乎有点意思。不过这个“赤狱劫”定然是不能与阿爹所创的“玄霄之灵”相提并论了,阿爹是神域的战神,“玄霄之灵”又是神域最强大的帮会,汇聚神域各种族的精英,区区人族的小帮会……算了,真无聊,我还是去草地上晒太阳吧。
河阳城郊的青草散发这清新的味道,五彩的蝶儿嘻戏翻飞,我在草丛中懒洋洋地打滚,左滚滚,右滚滚。“我的阿爹是战神,天下无敌,所向披靡……玄霄之灵永远守护着我们,青丘狐狸小静儿最迷人……啊啊啊……啊啊啊……”
“听说了么,‘赤狱劫’在招人,我们要不要去报名试试看?”
“那可是天下第一帮,怎能随便加入?”
“是啊,我看我们还是不要不自量力了,听说加入‘赤狱劫’要经历严厉的考验,说不定啊,到时候不仅没入帮,反而把小命搭上了……”
烈山狐族的听力果然是一流棒,这些人的闲言闲语都被我一字不落地听了去。“什么天下第一帮,我呸!阿爹的‘玄霄之灵’才是天下第一,哼!”
“是谁在说话?”距离我十米远一处茶摊,三个壮汉四处寻找着什么。
我在心里暗念:“妈妈咪呀,难道我刚才的话说出声了么?他们看起来超级凶,不会把我的皮拔下来做成皮衣吧,我不要啊!”越想越是害怕,四肢不自觉地哆嗦了起来,阿姊说,人族最是凶残,总喜欢用动物的皮毛制成衣物,尤其偏爱雪白的狐狸皮毛……我的洁白柔顺的仙狐毛,他们,他们一定会剥下来的吧,我要快点逃走才行。
“啊!”我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提起来了,是方才说话的壮汉,我吓得用爪子捂住双眼,浑身不停颤抖。完了完了,看来人间果然是极其凶险的,阿爹,阿娘,阿姊,二哥,三哥,讨厌的四哥,小静儿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唔唔唔……
“雷兄,这只白狐虽然年幼,但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狐狸,想必是神域跑出来的灵狐吧!”一个长相狰狞的汉子用手在我雪白的毛毛上蹭了两下,我好想吐啊。丫丫的呸,老娘我是仙狐,比灵狐高级多了,快点放我下来!
“严弟所言即是,你说我们将这只灵狐交与‘赤狱劫’,是不是能……”说罢,三人一起邪恶地笑了起来,这绝对是我听过的最难听的笑声了。
“你们几个,能力微薄就不要做白日梦了,‘赤狱劫’可不是什么杂碎都收留的!”茶摊另一桌,一位衣冠楚楚的年轻男子缓步朝我们这边走来,在我还来不及反应之时,已经跌入他的怀中。“这只灵狐我带走了,告辞!”男子抱着我,脚尖轻点地面,纵身跃上一柄悬于空中的长剑拂袖而去,徒留三位壮汉在风中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