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空在茫茫人海,你向我索取答案。
我其实也没有什麽答案,哪里会有什麽答案。
能给你的就只有,杨柳月光,桃花如海。
——河川敷《叹息》
爬格子的人难免会遇到人问:“你为什么写作?”
关于这个问题,王小波在《时代三部曲》总序里这样写:有人问一位登山家为什么要去登山——谁都知道登山这件事既危险,又没什么实际的好处,他回答道:“因为那座山峰在那里。”我喜欢这个答案,因为里面包含着幽默感——明明是自己想要登山,偏说是山在那里使他心里痒痒。
同样的问题,余华的回答是:“写作唤醒了我生活中无数的欲望,这样的欲望在我过去生活里曾经有过或者根本没有,曾经实现过或者根本无法实现。我的写作使它们聚集到了一起,在虚构的现实里成为合法。”
我当然不是作家,只敢“战战兢兢”地管自己叫“作者”,更不敢说自己写点东西就是“写作”,只敢管这个叫“爬格子”。
作为一个爬格子的人,其实蛮辛苦的。辛苦的不仅仅在于爬格子是个高强度的脑力活,也同样是个高强度的体力活;不仅仅需要独自面对灵感爆发时的思想冲击和亢奋,也要承受文思枯竭时的烦躁和苦闷。作品发布之后,好评如潮时,要能抑制住疯狂的自我膨胀,乏人问津时,也要承受得起世界的冷漠和一望无际的孤独,并且仍能坚持地走下去……
在某个杂志的投稿群里混得久了,总被问到这类问题:
我写得这么好,为什么没有人看、没有人回复,点击那么少?
为什么我如此坚持,每次都投稿好几篇,可是编辑偏偏不买账?总是连初审都不过,偶尔过了初审,到二审也会被毙掉,三审、终审想都不要想……
为什么写得现实就没人喜欢,非得歌颂真善美才行?
总说我的文字晦暗,这就是我的风格,你们怎么什么都不懂?
诸如此类……
一开始我还挺愿意分享自己的经验的,可久而久之我就发现,当把我的体会和经历分享给对方的时候,对方往往并不关心那所谓的答案,他们总是抓着自己的“作品”怜之,爱之,即使偶尔说“谢谢你的点评”也不过是客套,等到下次再发来,先前的问题还是在重复。原来,这些提问题的人根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是在找肯定,在寻求点赞,至于那些别人提的建议,统统被并为“不懂我的风格”之列,久而久之,再遇到这样的问题,我也只能回他们:“参看编辑的退稿理由吧。”结果又被指“高冷”、“毒舌”,方觉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一说即是错。
群里有位“老大哥”,因为他说自己1964年生人,我们姑且就叫他老大哥,老大哥特别喜欢写诗,总在群里分享他的“拙作”,让大家点评。“拙作”在他是谦虚的说法,但在我看来其实真的是拙的,所以一开始就傻不拉几说一说自己的观点,然后群里也有人再说一两句,老大哥本意是想收获点赞,被这么三言两语点评下来,总是心里不舒服吧,然后直接放出必杀技“此篇已被xxx报刊载于某年某月某期”,众人皆哑然。
诗歌这东西我确实不懂,但诗歌至少该是美的,有韵律之美,因为诗歌最早是配着音乐吟唱的,西方有吟游诗人带上荷马史诗旅行,一路传播,一路吟唱,一路记录沿途的人文风景……我们东方的诗人更讲究了,把酒言欢之时少不了诗词歌赋,即便哀春伤秋,人生低谷,国破家亡,也总有那么一些情怀和底蕴在啊。
老大哥说:“我写的诗就是要体现现实的残酷,底层劳动者的疾苦……”然后每每要拿出自己的年龄说:“你们还小,等到了我这年纪你们就知道生活多黑暗,多辛苦了……”
我们说不过他,因为真的没有人比他年龄更大,只好闭嘴。
无奈他总是要分享他的诗,一天三四首的量,我不得不佩服他对于写诗这件事应该是真爱的,可看他的作品,即便想说上几句,想他那老大哥的姿态终是闭上嘴。
有人问:老大哥,你有没有问过编辑为什么总是审核不通过。
老大哥说编辑说他的诗歌不积极,不阳光。
我们都深以为然,编辑说得对啊!
可老大哥还是要加一句,你们还是年轻啊,理解不了我。
众人皆默然。
时间一久,老大哥再发作品分享便没有人冒泡了……
说这个例子并非要贬低谁,赞扬谁,只是想说像“老大哥”这样的写作者真的很多,总感觉“众人皆醉我独醒”、久而久之,却被众人排除在外了,爬格子的人应该“孤芳不自赏”,有自己的独特见地,但也不要完全沉溺自己的世界,外来的声音听一听,真的很必要,除非你写东西只给自己看,而那样的东西好像只能是日记了。更多人还是期待有读者的,更多的文字也应该被读者读到,才会让文字更有存在的意义。
我也曾和朋友交流过,写了文字出来,点击量惨淡,回复寥寥,会没有继续写下去的热情和动力。
这好像是每个爬格子的人共同的苦闷事,谁又不是写了东西出来希望第一时间分享呢?就连前面提到的“老大哥”也是这样的啊!希望得到大家的评论,希望有人喜欢,希望大家看到那些精心藏于字里行间的情感,寻求那个阅读了文字并勾起了共鸣的灵魂……每个爬格子的人都会多少有这样的希冀吧?可哪有那么容易呢?就像丢向大海的漂流瓶,被人捡到且写了回信,又漂回你手上,这样的缘分可遇不可求啊!而大多数丢出去的瓶子,能够溅起一些浪花,然后带着你的愿望,被目送着漂远,不也很美吗?
那么回到最初问的那个问题,你为什么写作呢?
好像真的没有答案,可能就像一种本能,想要写字和记录一些脑子里一掠而过的景象;想要给自己的灵魂造一个可以自由嬉闹的宫殿;想要现实里小人物的自己,终于有掌握全局和所有人命运的上帝之手和上帝之眼……
或者我也在幻想在很多年以后,当我们都已经忘记了鲜衣怒马的青春年少,忘记了炽热情爱的浪漫,也不再流连于****、灯红酒绿,前尘皆已灰飞烟灭,唯有文字的芬芳透着墨香,穿越时空来到我面前,让我和这个世界重新看到曾经的自己,在那些不朽的文字里……
如果你搞清楚了为什么写作,你是喜欢“写”本身,还是写所带来的东西,那么就能搞清楚是要继续爬格子还是去干点别的了。总之,尚好的青春,别荒废,也别辜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