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有生之年,我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妹妹。我的师父曾告诫过我,他说,你所修炼的天华一脉的心法中,有一招秘技,叫做镜花水月。它会耗去你所有剩余的阳寿,带你回到你不曾经历的过往,若非万不得已,不可使用此招。
南疆的雨季,淅淅沥沥。我坐在长乐椅上,躲在小亭子里一摇一摇的,我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当年芙荼大师姐在我身上种下的蛊毒已深入骨髓。我自嘲,这也许就是我的报应。每当我闭上眼睛,仿佛就会看见天空尽头的地方,那个曾经横尸片野的凌霄城,即使我并没有亲身经历,即使,我想了无数的借口,找了无数的借口,躲过的那场劫难,然,我的同门,却都葬送在那里。
—————— 题记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阑珊和子詹就这样对视着,站了整整一天,打更的从他们身边绕过好几圈,终于忍不住凑上前劝道:“我说两位,更深露重啊!你们,要不要先回去睡觉?”
没有答复。
打更的抿了下嘴,继续拉开嗓门吼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那声音越来越远,等云雾拨开上弦月,等淡淡的月光撒下这个今非昔比的河阳城。
子詹扬起脸,他说:“阿珊,你回来了。“
起风了,吹起阑珊的青丝,还有子詹身后这家店门口悬挂的旗子。
上面大大的写着:面。
【阑珊】
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回来了,直到看了长姐留给我的梦境。长姐所习天华一脉中有一招名唤镜花水月,师傅在世时曾嘱咐她,若非万不得己,切莫使用此招,它将消耗完长姐所有剩余的阳寿,助她编制一个梦境,一个她未曾参与却真实发生过的事。
当年家乡遭遇干旱,父母早逝,兄弟姐妹中只剩下长姐和我,长姐带着我颠沛流离一路辗转来到河阳城,是师父救起了奄奄一息的我们,将我们带到凌霄城,来到天域,拜入师父门下,习武,修真。
童年在师父的庇佑下过的很快乐,在众多的弟子中,子詹最得师父心,可是他总是冷冷的不理别人,也不说话,久而久之,无论是出于嫉妒还是什么,其它师兄弟们就渐渐疏远他,他不以为然,每天一个人在大殿外默默的练功,师父领着我站在桃花树下,掳着长须满意的点头,清风徐来,粉里透白的花瓣从天而降,我抬起头看着湛蓝的天和树梢上的桃花,笑出了声,末了,子詹收起环,远远的望着我,嘴角上扬。
【子詹】
心动往往只在一瞬间,我闻声向桃花树下望去,阑珊纯真的笑一下子就吸引了我,在那个还不懂儿女情长的年龄,我们一起练功,一起听从师父的敦敦教诲,我努力的修炼,因为我怕师父责怪我们贪玩,怕师父责怪阑珊,这样,我们就不能在一起了。
师父对我的寄望很高,高到他似乎忘记了另外一个人的存在,芙荼,我的大师姐。
大师姐冰雪聪明,出身名门世家,天资过人,加上空灵清绝的容颜,自然很受人倾慕。修为上,我自问不是大师姐的对手,纵然师父在临终前将本门绝世武器传给了我,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战胜她。
我常问自己,究竟习武修行为的是什么,除了强身健体,就只剩下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了。我没有那么的伟大,我也有私心,至少在遇见阑珊之后。继承天域,守护河阳,我不愿,也不想。
呵,如果阑珊知道我是如此自私的人,她一定会看不起我吧。
可是,越不想发生的事情,越是要发生,魔教浮月攻战河阳城,直捣凌霄,掌门师兄突然暴毙,凌霄城内众正派高手奋起反抗与浮月决一死战。
阑珊与我镇守大殿外,岂料剑梢无声息的抵住我的咽喉,身后传来芙荼的声音,她说:“子詹师弟,交出龙恨,我放你们一条生路。”
【阑珊】
师父去的突然,大师兄自然而然继承城主之位,每十年一次的比武大会如期在凌霄城举行,各正道修真弟子全数聚集于此,然常年退居在昆仑以西的魔教浮月突然攻占了河阳城,步步向凌霄紧逼。我原本诧异,为何浮月会选择在此事攻打凌霄,岂不是毫无胜算,直到掌门师兄突然暴毙,当大师姐的剑梢抵住了子詹的咽喉,我才明白,原来,天域早就出了叛徒。
“子詹师弟,交出龙恨,我放你们一条生路。“芙荼缓缓道出,不带一丝情感。
“大师姐!你疯了吗?“我怒视着她。
芙荼轻哼一声,“小师妹,是说你太天真,还是太傻?如今天域已然在我掌控,那些还在反抗的正道中人只不过是以卵击石白白送死。”
子詹异常的冷静,“你竟如此待天域,你可对得起师父?”
“呵!师父!别跟我提那个老东西!他心底根本瞧不起我们这些女弟子,即便我再努力的练功,修为再高,他还是让大师兄那个废物继承了城主之位,还把龙恨传给你!”
“所以,大师兄的死,和你有关?”子詹闭上了眼,我从未看到他如此绝望。
“是,那个废物,都不用我动手,自然有人愿意为我办事,还有,我要告诉你,小师妹,你姐姐为求自保已听命于我,呵呵呵呵呵。”
“你!…”我克制住怒气,可如今,我只想杀了芙荼替大师兄报仇。
“子詹师弟,乖乖交出龙恨,我答应你,绝不伤河阳城无辜的百姓和你心爱的小师妹一根头发。”
“不然呢?“子詹冷笑一声。
“那就休怪我无情!“说着,芙荼运功向子詹刺去,我急忙的出招阻止,心跳漏了半拍,怕只怕子詹念及同门之情是怎么也躲不过了。
谁知,一道夺目耀眼的光出现在子詹身后,血红色的环子瞬间行成一道金黄色的屏障,以瞬雷不及掩耳之势挡住了芙荼的攻击。
原来,那就是龙恨。
【子詹】
是的,它就是龙恨,几百年前月神之战遗漏下的月神石所打造的暴击武器,世间罕见。它们均以人血开封,注定嗜血成性,传说得此武器者将功力大增,如虎添翼。
我不曾想到龙恨居然有如此的威力,芙荼被龙恨反噬,重重摔出,我带着阑珊杀出重围,可是挡在我们面前的全部是往日同门师兄弟。
凌霄城内凌乱一片,外有浮月,内有天域叛乱,我握紧阑珊的手,努力稳定下情绪,“阿珊,别怕,有我在。“
一路上横尸片野,自相残杀的人们,都被浮月这次一网打尽。
远处凌霄城墙上,一袭白衣的男子手中那把血红色的剑刺穿了女子的心房,“那是清平门的竹音师姐!“阑珊惊呼。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不知是血是汗是雨是泪,都浑浊在了一起。
竹音缓缓倒下,那白衣男子就伫立在雨中,许久不曾离去。
“阿珊,若重来,我愿在河阳城中开一家小面馆,离开这腥风血雨,与你长相厮守。”
【阑珊】
“龙恨是师父的临终遗物,是天域的镇帮之宝,况且它嗜血成性,子詹你万万不可将它交给芙荼,若她大开杀戒,后果不堪设想。”
等我再醒来,已在马车上漫无目的的前行着。子詹将我托付给仅存的那些正道中人带走,远离了凌霄,远离了河阳。
不久,凌霄易主,天域覆灭,浮月成了凌霄的新主人。
他还是将龙恨交给了芙荼,负了师父,负了我。
【子詹】
当我走进大殿的时候,那一袭白衣的男子抱着竹音师姐的尸体与我擦肩而过,他冷漠的眼神,与此刻的我是如此相似。
面前的男人邪恶的笑着,依偎在怀中的正是芙荼。
浮月攻打河阳时,老教主病死,大公子撰成为新任教主,并允诺了芙荼,有朝一日得到凌霄城,许她城主夫人之位。
“交出龙恨,那些无辜的百姓不会受到一丝伤害。“
“我凭什么信你?“
“你还有别的选择么?“
“好“
“哈哈哈哈…不愧是龙恨的主人,果然和那些木鱼脑袋的所谓的正道人士不同“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还要芙荼的命,作为交换龙恨的条件。”
“你说什么!“芙荼大喝,被公子撰制止。
堂上一片寂静。
“公子撰的为人,我信。天域自取灭亡,与人无忧,望公子撰善待天下黎明百姓,从今往后,龙恨再无主人,至于,那些天域的叛徒…”
“哼,那些叛徒,岂能留在浮月!”说着,便一掌劈向芙荼。
我看着倒在地上断了气的她,天域的仇,大师兄的仇,算是报了。
我双手一辑,“多谢。”说罢,自废了一身修为,转身向殿外缓缓走去,那是我的未来,也是我生命的终点。
即将迈出大殿之时,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回眸问道,“那…白衣公子是…”
只见他蹙眉,转而缓缓道来,“那是我唯一的弟弟,如今,都离我而去了。”
是啊,都离我而去了。
【阑珊】
我看完长姐给我的梦境,原来,芙荼和老天域的叛徒们,早已被公子撰处死。
如今,河阳繁华正当,所谓的魔教,居然也能将天下治理的井井有条,老百姓们只要能安居乐业,谁是凌霄城的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翻山越岭的回到了河阳,漫步在大街上,虽然今非昔比,但是比起往日的繁华更有过而无不及。
听说山海苑边上的面铺味道赞不绝口,几经周折,终于找到了它,面铺边上栽着一棵桃树,枝繁叶茂,花儿开的格外好看。
还有那忙碌的身影,认真的模样仿佛和当年习武时认真的态度一模一样,我抬头眯起眼,望着那湛蓝的天空和粉嫩***桃花。
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