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府的两界山上,长着大片月见草.月见草是喜好阴凉的植物,两界山终年不见天日,因而它们千百年来都生长在这里.
月见草是补给地府阴气的妙异植物,是地府的血液和灵魂.而我,是地府专门派来专门照料这些月见草的妖灵,紫静.其实我并不愿做妖灵.可是,这却是我的宿命.打从我记事起,我就知道,这一生终要在地府里度过,同那些孤婚野鬼为伍.
我本应无情无意地活在阴曹地府,做好自己的本分,完成师傅赋予的一切使命,寻觅一位与我同族的夫君,安稳地过完这一世.哪知,天意弄人,不随我意.
九年前,我还是个没有成熟的小妖,整天和姐妹们在月见草丛中嬉戏调皮,那一年,你十五岁.你和你的爹娘要从洪洲赶往长安,不料一阵风把你们一家卷到两界山的脚下.我知道,那阵风并不是以外,而是你的出行,令我的师傅大力鬼王察觉到了百年不遇的刚正灵气.师傅说,如不杀你,终有一日阴曹地府会遭你所害.于是,师傅操纵了那阵狂风,并用幽冥术把你和你的爹娘引进山内,企图斩尽杀绝.
我从师傅的夺命镜中看见了你,段腾天.面容是那样的清秀,眉宇间一道红色印记,想必那就是你灵气的根源.须眉下一双明眸正好与我的目光相对,名知你是看不见我的,可不知怎么,我的心如湍流的江水击在岩石上溅起了数朵浪花,满面绯红,热得发烫.我连忙悄悄地垂头退出师傅的魔宫,脚下的步子像是受了蛊惑一般,急冲冲地跑出无名鬼城.等我缓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身在两界山了.我迅速找到了你,施用了九幽阴魂带着你躲过师傅的追踪,把你藏在了我的闺房.可是正当我转身再去救你爹娘时,却不料迟了一步.师傅在夺命镜中找不到你的身影,一怒之下杀掉了他们.
因为瘴气太重,再加上失去双亲,悲痛欲绝的你一病就是三个月.我悉心照料你,保护你.那时一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俊美少年.
你问我为何生呆在这暗无天日的鬼地方,与恶人一同生活.
我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骗你说我是被大力鬼王捉回来的女童.
我知道你的心里恨透了这个魔界,整个地府,我怎敢让你知道我是妖灵?
三个月看似很长,却也过得飞快.你的病已痊愈.你告诉我你要离开这地方去长安拜师习武,为双亲报仇.你说你要带着我一起离开无名鬼城,带我去鸟语花香,有明媚阳光的地方.我含泪答应了你,与你约定等天亮时一同起程.然而夜里,我再次施用了九幽阴魂把你送到了长安的城们外.
我是妖灵,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怎能与你同行?
我要你只记得我是大力鬼王抓来的女童,我要你只记得我对你的好.我明白自己分明是爱上了你,可那又能怎样呢,人鬼殊途,我如何与你相伴.若有一天你知晓我是妖灵,那么连美好的记忆都无法保全了吧.
你醒来,发现自己就睡在长安的城门下.你以为昨夜定是发生了什么战乱,你以为我们逃到了长安,而我则被大力鬼王掳走.你之所以这样以为,只是因为我用法术在你的脑海里制造了一段假象罢了.我本想让你觉得我已经被鬼王处死,你也好安心留在长安,永不知晓我真实的身份.哪知道你却急着去了化生寺找到空渡禅师,求他救我.
纸终究包不住火.我费劲心机只想保全的美好记忆,却也只能变为奢望.空渡禅师告诉了你遭遇不测的原由,你乃是来人间降妖除魔保护百姓的雷霆神将的转世化身,段腾天.他也告诉了你关于我的身世,我就是大力鬼王最疼爱的女儿,地府的森罗公主,紫静.
天啊,为什么老禅师要如此残忍地毁灭这段情愿,为何要让美好的记忆化成含累的仇恨.
师傅终于查出是我救了你,放了你.他甚为生气,却又奈何不了我.他虽是阴曹地府里心狠手辣的鬼领,无名鬼城的至尊.可是,他毕竟是我的亲爹阿.从我会说话的时候开始,他就不允许我叫他爹爹,但我能感觉的到他有多爱我.我命令身为森罗公主的我去照料月见草,不是不疼我,而是太爱我.因为,只有吸取足够的月见草的精华才能练就冤魂不散的第十成功力.
他叹气,懊悔自己曾经太纵容我的任性,才酿造了今日的过错.师傅告诉我,放走了你,阴曹地府将不再安宁.
我不理会,我只知道我爱你.我去打探你的消息,得知你已在空渡禅师的帮助下进了大唐官府,拜程咬金为师.
大唐官府子弟曾随唐皇征战天下,立下汗马功劳.门派师傅程咬金更是凌烟阁功臣榜第一猛将,门下弟子除了修习文韬武略外,还对各种兵器了如指掌,唐皇也曾为其御笔亲书"天下兵法了于胸,十方无敌勇者狂"的赞誉.如今,你成了大唐官府的弟子,以你的才智和悟性,定会成为天命之战的武林雄霸.到时候,你就会来地府为你爹娘报仇.而那时,你我便是生死敌对.
我本该斩断情丝,专心练功.可我不管怎么做,还是无法忘记你.我常常站在陡峭的的无崖上,用千里明镜偷偷地观望你练武的模样,衣袂飘飘,神采飞扬.
一年,两年,三年过去了.我仍没练就冤魂不散的十成功力,而你却已经精通枪法,贯通剑术.武功了得.
这三年间,你身边多了位女子,容貌不及倾国倾城,却也称得上闭月羞花.她叫宛儿,是程咬金的义女.你手中的剑就是她所赠的碧玉剑,以寒冰碧玉制成的,剑身如竹节,刚硬无比,是难得的奇珍之物.她陪你舞剑,看你耍梨花枪,为你擦汗.你们的相儒已沫,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腾天,你把我忘记了是么?
终于,过分思念的我不顾性命的安危,在那个秋凉似水的夜里,与雪姬冒险潜入长安,附在大唐官府的围墙上偷偷地看着你.
"你不能再爱他了,这是最后一次来看他,做个了段吧,这个男人会使你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雪姬狠狠地对我低吼.
"如果不能爱,我倒不如死."是我愿意这样么?为什么我爱的男人注定是我的天敌?我痛不欲生,却欲哭无泪.
"妖孽,你们胆敢闯入此地?"你一声大喝,吓得我们姐妹俩险些魂飞魄散,
你还是那么神采奕奕,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你.爱人就在眼前,却觉得相隔遥远.
想必你是认出了我,否则眼里怎会留露出丝丝柔情.我已不是三年前清纯玉女的模样,如今的我是妖媚百态的女子,我知道是我身上月见草的味道让你认出了我.
"紫静......"
"腾天,你认得我?"
你猛地怔了一下,柔情尽消,"你们走吧,我不想杀你们."
"腾天,我......"晶莹的泪顺势而下,我咬着嘴唇,几许留恋,几许埋怨,你既然认出了我,怎么可以这样狠心赶走我?怎么可以?
"师兄,你在跟谁说话?"银铃般的声音,是宛儿.说这话时她已煞有戒心地看着我.
她端着茶和糕点来后花园找你,不巧却遇到你我重逢的这一幕.这是我和宛儿第一次,也是尽有的一次面对面的相视.从她的神情我便已看出她心生妒意.我毫不屈服地回映着她灼人的眼神.
"她是我的恩人."你这样回答宛儿.
"恩人?恩人怎会深更半夜跑来官府的后花园?恩人怎会被你叫做妖孽?恩人怎会......"
"行了,你说够了没有?"你冲着宛儿怒喝.
"你们快走吧."无奈的叹息,我听得见.
雪姬拉着我飞回了无名鬼城.我知道,你对我有情,不然怎会那样温柔地喊我名字,怎会为了我对宛儿发脾气.
微薄的希望,我却天真地愿意等待,幻想我们可以忘记仇恨,远走高飞.
那晚我和雪姬回到无名鬼城,师傅早已在鬼城的城门口等候我俩多时.他知道我跑出去是为了看你,瞪着我看了许久,甩给我一个响亮的耳光,"明天开始哪儿也不准去,乖乖地照料月见草!"说完拂袖而去.
每天师傅都要让拘魂女使们轮流来陪着我.他不是怕我寂寞,而是怕我再去见你.我知道,我都知道.....
日月如梭,光阴似剑.三年的时光在我思念的泪水中悄然而过,又是三年.
我时常坐在月见草丛中用手指勾画你的模样.雪姬告诉我,你已经成为天命之战的第一剑客.我黯然落泪,我知道,你是用宛儿送你的那把碧玉剑,练就了今天的辉煌......
我记得很清楚,那日是我修炼冤魂不散的日子.六年中,我除了想你还是想你,怎能专心修炼.师傅骂我不才,我无话可说.因为,我有的仅是满身的月见草的灵气,而其他的.一无所获.
师傅说不能在拖延了.他决定要把自己和几位玉面修罗的多年功力传授于我,让我结合自身的灵气,练成冤魂不散的第十成.可正当师傅和几位玉面修罗为我传送元气的紧要关头,你带着大堂官兵闯进了无名鬼城.师傅此时已元气大伤,孤魂野鬼们也不是你的对手.你挥着那把碧玉剑向师傅冲了过来,师傅并没有闪躲,而是用自己最后的功力将我封在化境中.
"爹,爹爹!不要,不要杀我爹,不要杀我爹!爹爹,别离开我,不要离开我阿."我声嘶力竭地苦寒着,在化境中跪着求你,可是还是阻止不了你杀掉他.这是我第一次叫他爹爹,没想到这第一次竟然是最后一次.
你们依然挥剑撕杀.
一停了下来,所有人都随着你停止了挥舞的亮剑.你一步一步地走进化境,你进不来,只是站在那里看着我.周围很安静,只听得到地狱烈火烧得劈啪作响,只听得到地府迷宫里凄惨的鬼叫.
"住手!段腾天,你要杀他们就先杀死我.我是信任的鬼领,酆都女王!"我仇恨地望着你,这是我第一次望着你的时候,眼里没有了柔情.
"紫静,你当真要做鬼城的女王?"
"我本是森罗公主,早就注定要继承鬼王之位.你还问我这些做什么?姓段的,你杀死我爹爹,你以为我会轻饶你么?"
"好,好.我段腾天等着你!"我看见了你说这句话时眼里悲伤和无奈.你转身号令官兵撤离,我的心好似山崩地裂般疼痛.你临离开鬼城门口时回头深深望了我一眼,我知道,这一眼是恩段情绝.
我无法形容这场撕杀的残酷.洒落满地的月见草,被风吹得飞舞漫天,像是破碎的剑痕.我呆呆地坐在爹爹曾经坐过的王椅上,从烈日到繁星,从寒夜到黎明.快乐的日子再也不会回来,我永远失去了那些朝夕相处的姐妹们.我强忍着泪告戒自己,要杀掉你,要血洗大唐官府.
三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我的冤魂不散的十成功力已是运用自如.我苦心的闭门修炼只为了这一朝,要与你做个了段.
没人能懂我冷漠的背后曾经蓄满的无尽温柔.我想与你远走高飞,隐居山林,恩爱一世.可当我从化境中出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再没有了对尘世的向往.我杀人如麻,纵然是大唐的飞骑御使也承受不起我冤魂不三的轻轻一击.我那件素白的七宝天衣已是一片血红.我的心早已经麻木,从看见爹爹死前那个微笑的时候开始,一切便再也无法打动我.
你终于出来了,没有一丝惊慌,你知道我会来.我看着你,依旧是那样的玉树临风,多了几分冷酷,多了几分沧桑.宛儿静静地站在你身边,如今她已是你的娘子.
我的心一阵绞痛,为什么天意偏偏要如此捉弄我们,为什么打从我们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们是不共戴天的敌人.
"三年,我等了你三年,你终于出来了.酆都女王!"我听得你出你叫我酆都女王时是多么的嘲讽,又是多么的心痛.
"段腾天.当初,你的命是我救的.今天,我要取你人头祭奠我爹和那些残死的姐妹们!"我咬牙切齿地看着你,仿佛要望穿这些年的相思和恩怨.
你顿了顿,举起了手中的剑.宛儿和另三位大唐弟子冷嫣,陆逍遥,慕容风一同举剑,跟你摆出天覆阵.我冷笑起来,笑声肆无忌惮地涤荡在青灰的墙院只中.我鄙夷地看着你们,竟要摆阵来对付我一个女流之辈.
"你们把剑放下,这是我和她的生死恩怨!"你呵斥着.
你迅速移动脚下的步子,以招式看来,我就知道这是大唐官府绝妙的破釜沉舟.此招的特点在于无情无泪,要破解它就必须做到无恋无爱,心无杂念.我闭上眼,想起爹爹不顾一切守护我的瞬间,想起地府的那次浩劫......我无路可退,我是鬼城的王,我要复仇.
心意已决,杀机已动.我使出蕴藏着深不可测的威力的冤魂不散,直扑向你......
寒风凄切,雁飞叶飘.
等我回神时,你已倒在血泊中.我跪在地上,不解地看着你.你根本没有使出破釜沉舟,根本没有抵御我的冤魂不散,任由我轻而易举地杀了你.
"紫静.......我,我没有胆量去斩出魔界,因为魔界有你.你爹,也就是大力鬼王,我不得不杀,如不为双亲报仇乃是不孝.我知道你也会你爹来报仇的.......你说得对,我的命是你救的,死在你手上也算是我的宿命.紫静,对不起......我,无心,无心伤害你.我......我,我爱......"
你有气无力地对我说着,伸出手苛求我握紧你,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完那句我等了九载春秋的话就断了气.
"腾天....."我仰天长啸,泪水纵横.
我没有再开杀界,尽管宛儿她们像雄狮一般扑向我.
我用魔音摄心让她们沉沉睡去.等她们醒来时,我已抱着你飞向了高高的无崖.
坐在陡峭的无崖之顶,紧拥着你已失去余热的身躯.秋风凛凛,吹得你我的衣决好似缠绵的蝴蝶.满山的月见草轻轻地摇着,香气笼罩着整座两界山.
我不再流泪.回忆这九年里发生的种种,此刻的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我斩断了这九年的情,千丝万缕,刺人心魂.
你一定明白我的心意.我要了断今生的孽情,蓄你我来世的良缘.我要我们都忘记这一世的痛苦,等待轮回之后重新相识,相知,相恋.哪怕这一等会是百年,千年,亦无怨无悔.
我轻扶你的容颜,凄婉地唱到:"君已逝,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无崖拂袖泪如雪.情已断,缘未尽,今生去也!"
纵身一跃,我抱着你跳下无崖.你已离开了尘世,我又怎能苟活.
飘阿,飘阿,我听到两界山里回荡着:君已逝,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无崖拂袖泪如雪.情已断,缘未尽,今生去也!
莪们德爱,让后人来崇拜。!